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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7 ? 家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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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7   家婢

◎金吾郎如今都成了鄭玄家婢◎

將軍府的學堂此日來了五六個學生,又恰逢謝探微、陸冬至休沐,再加上兩位女先生,一間不大的暖閣倒坐滿了。一堂課畢,學生各自出閣暫歇,唯是陸冬至被楊老師特別關顧,緊盯著他默書。

謝探微和露微原也要出去透透氣,瞥見這場景,都不由好笑,雙雙走去,同淑賢一般,將陸冬至圍了起來。再一看他所寫,不過就是一段兵法,還是第一次開課時教的。

陸冬至本已心虛,淑賢一人也罷,又添了兩雙眼睛來看戲,愈覺羞慚,眼珠來回轉過,定在謝探微身上,“你既不用學,也不教課,白杵在這裏做什麽?都擋我光了!”

謝探微卻早已將他看透,不過就是不服,又不好對女孩子說什麽,一笑,伏去他的案頭,道:“這有何難?阿兄給你掌燈啊!”

他為婚事才肯松口叫了謝探微一聲“阿兄”,此事早經謝探微之口傳揚,許久不提,偏在此刻拿來占便宜,當即引人大笑起來,便是淑賢雖是局中人,也憋笑得滿臉漲紅。

“謝探微!”

他自是滿心羞恥,丟了筆,氣得倒吐氣。可眼見是要將人拎出去打一架的意思,門外卻忽然沖入一人,還沒看清個影子,帶來的涼風先激得四人一驚。

“鄭覆?你也來上課?”

此人方一站定,露微一眼就認出來了,正是謝探微手下的金吾郎鄭覆,淑賢冬至成婚時見過一回。但他原就是出身世家,自小開蒙,文才不短,一向也沒來上過學。

鄭覆果然搖頭,似有什麽急事,眼睛只盯著謝探微:“司階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可謝探微竟已領會,輕攬露微,略示安撫,很快將人帶了出去。

露微倒從未主動過問謝探微的公務,可想來奇怪,不免就將目光轉回了冬至身上:“最近軍中有什麽要緊事嗎?”

冬至還有些賭氣,只懶懶道:“我現在又不跟他日日在一起,哪裏知道他的事。”

淑賢左右是幫著露微的,見不得他敷衍,瞪了一眼,道:“鄭覆來定是為公事,你們總是要在衛署碰面的,你好好想想,有什麽大事麽?”

淑賢的話便是嚴旨了,冬至再不敢糊弄,抿唇細想,將能記起的大小事務盡力捋了一遍,半晌皺眉道:“將軍治軍嚴整,從未出過紕漏,當真並無大事。硬要說,只有件玩笑,不是公事,也和謝探微無關。”

雖如此說,倒讓露微更添稀奇,畢竟是在軍中,可取笑的事大約都不會是空穴來風:“什麽玩笑?”

冬至便道:“將軍府開了學堂,凡上過課的都說很有用,是件大功德。這名聲早就傳揚開了,就有人笑說金吾郎如今都成了鄭玄家婢。我問過賢兒,鄭玄是誰,她說是古時的大儒,我就知道了,這是誇我們金吾呢!”

“你是為這個問的?”不及露微作聲,淑賢先詫異起來,冬至確是問過,但只是一日臨睡前隨口問了個名字,她還以為是這人長進了,此等名賢大儒也知道,“你怎麽不把話說全呢!”

冬至不解其意,但能瞧出她臉色變了,再瞥眼露微,更是神情凝重,“怎麽了?這不是好事麽?”

露微掩在袖下的手已緊緊攥起,只覺喉嚨幹澀,心中思亂如麻。淑賢見狀,心領神會,朝冬至擠了一眼,道:“去外頭告訴你那些同僚,今天不學了,以後也要暫停些時日,有些家事。”

冬至自然想知道為什麽,但事出突然,也感到異常,遲延觀望,終究照做去了。然則片刻之後,先於他沖進來的,是未及與鄭覆敘完話的謝探微。

他見冬至出來安排,立馬只覺是露微身體不適,將她攬過就問:“怎麽了?!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麽?”

露微擡起頭,眼中一瞬惶然,緩緩方滯澀開口:“鄭玄家婢,你知道,為什麽不告訴我?”

那四字不期然至,謝探微頓感胸口一悶,猶遭重錘,“是……阿父不許,他說流言無稽,不必理會,你做的是好事,不必讓你擔心,也無需……叫你不高興。”

露微心頭震動,恍然記起一件事:最初向晏令白說起辦學之事,晏令白並不是一口應下的,而是告訴她,武官升遷不必重文,或許很少會有人來學。這看似只是周全考慮的話語,原來竟是隱晦的預警麽?

“現在,還是好事麽?”

雖語帶質問,卻更是自悔。謝探微也只是無言相對。

“到底是什麽意思?不是好事,又壞在哪裏了?”冬至至此終於忍不住了,越發看他們三人是打啞謎,那夫妻兩人說的聽不懂,自己媳婦很懂卻只垂目緘口。

但這話問出去,也只有淑賢理會,拽了拽他衣角,示意他安穩些,方低切一嘆,解釋道:

“鄭玄是名儒賢達,就連他家婢女都知書識禮,能與主人答對。這原是讚揚之語不錯,但若放在軍中,豈能有‘家婢’?那些取笑之人是譏諷將軍結黨養私啊!”

淑賢雖明理聰慧,也不大解得朝堂詭譎,年來常隨露微經歷,倒才能看破些明面的事。這番解釋通透簡明,叫冬至立時就反應了過來,心中惴惴。

“這都怪我!起初就是我引出來的事,想得太簡單!”

淑賢越發自責,說著眼眶便紅了。冬至已然明了,又豈不知他才是罪魁,心疼不已,附去她身側,哄勸道:“你別哭,哪裏能怪你呢!等將軍回來……”

“不要等了!”

露微沈默有時,並非一籌莫展,漸從紛亂的思緒中拔出,聽他二人無甚章程,不免先要提醒:

“你們現在就回一趟楊家,問問楊伯父,也聽聽你阿兄如何說。結黨已非新詞,楊家也已牽涉,可淵水雖深,不能待溺。”

淑賢很快回過神來,用力一點頭,“好,我回來再與阿姊商議。”遂拉起陸冬至,雙雙小跑而去。

院裏院外就只剩了夫妻二人,露微這才回看謝探微,洩了口氣,道:“鼓鐘於宮,聲聞於外——其聲已至,該當如何?”

正如她交代淑賢所言,結黨一類的議題早已不是新聞,謝探微在初聽家婢之論時,便知是那些人卷土重來了。而如今,貴妃覆位,吳王授官,連皇帝的態度也變得這般暧昧不清,他們這群“黨徒”又該如何自證呢?

“微微!”短暫的思量之後,謝探微卻忽然正色,將露微兩手托在掌心,道:“鄭覆才來找我,是為數月前攔路陷害你的那個女子的事,我找到她們母女了!”

露微楞怔了半晌,非是忘記了這樁要事,只是當真被家婢之事橫截了思緒,以為鄭覆也是為此事而來,“你……她們,這又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

謝探微蹙眉一笑,這才將暗中行事詳細告知。當日那女子佯裝失路求助,以至露微落入圈套,雖很快解決,但緊接著便是貴妃借此挑動皇帝賜婚二郎。如此接連被鉗制,謝探微便想到要尋到那對母女,才可反制於貴妃一族。

“我不能私自離京,但又不能動用金吾中人,惹人註目,便想到了鄭覆。他倒有兩個自小跟隨的侍從,既不屬於金吾,性情也機警,果然就摸到了那對母女的行藏。”

這對母女自是貴妃局中的小角色,可一旦拿住,餘下抽絲剝繭,便可天翻地覆,露微再明白不過,激動起來,反手攀住他臂膀,就問:“她們現在何處?已經帶回鹹京了麽?”

謝探微卻緩緩沈下臉色,遲滯片刻,道:“人就在鄭覆家中,但,她母親已死,她身受重傷,也尚在昏迷。”

……

姚宜若立在自家後園的游廊下,眼前一片梅林昂然盛開,花色艷麗,風情明媚,但此間最是占盡耳目的,卻是林間的童稚嬉戲,嬌語俏音。

“阿兄此次回來,可以留多久?”他嘴角久久銜笑,於似乎忘形沈浸的神態中,忽而側過臉去,淡淡啟唇,便已悄然斂去笑意。

姚宜蘇負著雙手,視線所及仍是風光佳處,“我不知。”

姚宜若又望了長兄片時,輕“嗯”了聲,“你不在的這些時日,鹹京並不平靜。”

“我知道,你都在書信裏說了。”姚宜蘇舒了口氣,這才轉過目光,泰然一笑,“你做得很好,這個家早該交給你。”

“只是,我並沒有更多能做的了。”姚宜若垂目苦笑,腦中思緒雖清朗,卻立不起章法,嘆道:

“近來朝事迷離,尤其天心難測。就比如,皇太子尚未領授官職,卻忽然給吳王授了監門衛將軍。且不言陛下素日最是愛重太子,如此厚吳王而輕太子之事從未有之,便單論監門衛的職權,掌宮門進出,禁軍之中,除了陛下親率的羽林衛,就是僅次於金吾衛了——如此緊要兵權,吳王年少,豈不都落入了周氏手中?而他周氏手中,可原本就握著一個京兆府啊。”

姚宜蘇將每個字都細細聽到了耳內,面上仍無波瀾,忽問道:“聽聞我回來之前,陛下病過一回?”

姚宜若心內未平,略一遲滯方點頭:“是,好像是暈眩之癥,經太醫令陳自和診治,數日就好了,並無大礙。”

姚宜蘇似入深思,眉間蹙起淡淡一痕,半晌只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長兄從前頗受天子器重,太醫署除了陳醫令,便只有他能夠單獨為天子看療。姚宜若想來,覺得他另有深意,問道:“難道阿兄覺得這有什麽不妥?”

姚宜蘇第二次向弟弟移去目光,可凝眸片時,卻是道:“金吾衛近日流言四起,你應該也聽說了吧?”

姚宜若方才便提到金吾,這些風言又豈能避開,道:“能想出‘鄭玄家婢’的罪名,也算是別出心裁了,此事是沖著晏令白將軍去的,便可反證,吳王授官之事很不簡單。”

姚宜蘇卻又緩緩搖頭,眉宇愈發壓緊,額角青筋都凸起來,“我的意思是,你若能遇見——她,或是請真兒去傳一句話,怎樣都可,定要勸她莫再授課,這斷非晏將軍一人之事。”

姚宜若慮深至此,豈能不察事關“她”,只是話端牽連朝事,一時未曾經心,這才回過味來,忙頷首道:“好,好。”

姚宜蘇閉了閉眼睛,神色松弛些許,再無多言,轉身要走,“你去吧,陪真兒和孩子們玩罷。”

“阿兄不去和蘭兒說說話嗎?”姚宜若追上一步喊道。

姚宜蘇停步回頭,只是叮囑:“我回京的事,對誰都不可說。”沈聲又道:“等天色暗些,我會去寧人坊的宅子安置,若有事我便讓阿林來找你,此事,也不可對人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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